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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印了新的招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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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印了新的招子

印刷好的招子送來時,江滿梨正在北院兒的申阿婆家幫忙做午食。

申阿婆便是吳大娘子不明就裏討租那日,被章書吏請了去作證人的那位,是個頗神氣的小老太太,一輩子沒嫁人,也沒兒女,卻靠著自個年輕時走南闖北攢下的幾棟小樓,賃出去,過得很是滋潤。

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年紀大了,偶有身體不適,還得請人來照看些許。譬如這日崴了腳,下不得床,恰好江滿梨今日旬休沒出攤,便主動來幫一幫。

四根豬肥腸,加面粉與些許白酢揉洗幹凈內外,再以蔥姜、黃酒焯水去味,撈出瀝水後,起鍋燒豆油至油滾冒泡,切成兩指寬的小段扔下去炸。

肥腸入油“滋啦”一聲爆響,香氣立時竄遍開來。

“嗬呀,好個油香氣,”申老太是個愛吃的,披著件外衣坐在床上呢,嘴巴咧開了,“看來這幾月在郭東樓學跟著大師傅了,學得大本事。”

江滿梨一手用擰幹的半潮帕子握住鍋把,將鍋子在竈眼上輕晃著,一手拿長筷箸,靈巧翻撥著鍋裏的肥腸。

笑著道:“哪跟哪呀,申阿婆,你這話不對,是郭東樓的師傅們跟我學,我這手藝是家傳的,我阿爹教的。”

申阿婆嘖一聲笑了,攏攏肩上的外衣,道:“小小娘子,你就吹噓吧。”

“真的!”江滿梨半真半假地辯解道,“不信您去郭東樓問,掌櫃的都敬我三分。”

說著自己先笑了,這一笑,申阿婆可不是更覺得她在吹牛皮了麽,也跟著笑。江滿梨不在意,她本也不是個愛顯山露水的性子,半虛半實的,讓人不去探才好。

甚至有點扮豬吃虎的蔫壞趣味在其中。

申阿婆笑著搖搖頭,再往那鍋裏看去,見炸得香脆卷了邊的豬肥腸已經撈起來擱在一旁,江滿梨正往底油裏放些個冰糖,小火化開了,又把肥腸倒回去炒。

炒至肥腸裏外都呈赤褐色,掛得油光滑亮,加入醬油鹽糖、豆醬、花椒辣椒,和幾種從自家帶來的香料翻炒,最後蓋蓋燜煮。

這朝代雖說物產豐裕,百姓生活也富足,但貧富差距和社會制度擺在那兒,羊腿豬排、山珍海鮮,還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吃得起的。

所以像肚子腰子、大腸小腸這些下水,就成了尋常百姓滿足口腹之欲的首選。

申阿婆吃過的肥腸頗多,可左不過是煎的炙的,或是煮過剁碎了、夾在胡餅裏頭的,江滿梨這樣的做法,她還是頭一次見。

聞著鍋邊溢出來那摻了香料辛甘的嗆辣香氣,不由得悄悄吞了口口水,問道:“這是新式的做法?聞起來好生火辣。”

江滿梨趁著燉肥腸的時間,將外頭買來的現成湯餅下鍋,點頭道:“這種做法稱紅燒,今日為配這肥腸,加了辣,若是做別的肉食,也可以不用辣,做成濃油赤醬的口味。”

申阿婆聽得似懂非懂,只心道知今日怕是有口福了。恰巧吳家的男娃娃過來叫江滿梨,說院中有人印刷行的小廝找,江滿梨便留了小火,跟著去看。

過了兩刻多鐘回來,手裏多了一沓一拃見方的薄紙,鍋裏的肥腸也燒好了。

大陶海碗裝面,以燒肥腸的紅油原湯澆上,肥潤而掛滿赤油辣醬的肥腸用大湯勺盛出來,潑剌剌鋪在面頂上,撒些香蔥,最後滾一點點香油,當頭這麽刺啦一聲淋了。

那霸道的潑辣香氣炸在鼻腔裏,掀得人天靈蓋都要飛出去。

申阿婆差點顧不得腳疼想下床去,又礙於面子不好催促,硬生生忍住了,等著江滿梨支了小木桌到床頭,端面過來。

筷箸夾一塊肥腸,再同時夾住幾根溜長湯餅,輕輕繞兩圈,確保那肥腸連著湯汁都被湯餅裹挾得均勻,一同送進口中。

肥腸燉得軟潤,輕輕一咬便可以嚼開來,唯獨炸過的外皮又帶著些焦脆韌勁,吃起來便是外焦裏嫩、香爽不膩。而小火燉煮沁入香料的回甘,既去了腥氣味,又與辣椒的嗆香氣相輔相成,吃起來就又是濃郁刺激、欲罷不能。

再有那裹了赤辣湯汁的面餅,嗬呀,不得了。

申阿婆這筷箸一動,就再沒歇下。六十幾歲的小老太太,一口氣嗦完面,頗為滿足地吃下最後一塊肥腸,才緩緩呼出一口熱氣。

抖了抖肩上的外衣,看著江滿梨笑道:“你這肥腸湯餅,竟叫人吃得停不下來,跟被夢魘了似的。”

“那當然,”江滿梨毫不客氣地接受了認可,端著大陶碗喝湯,“阿婆愛吃,鍋裏還有,暮食我來幫您熱熱,配飯吃也很好。”

“我老太婆哪吃得了這許多,”申阿婆這會也不笑她嘚瑟了,擺擺手道,“先前讓你多買豬肥腸,是想著做好了你帶些回家作暮食,免得再勞動一次,要還有餘的,給吳家和阿香也分些去。”

說罷又朝江滿梨拿回來,放在床腳那摞薄紙擡了擡下巴:“你拿來那是什麽?”

“我那小攤的招子,這些日子不是一直給吳大娘子還租錢麽,手頭沒餘的去印,但也不能再拖了,攢了攢,印得這幾張。”

江滿梨掂來一張遞過去,自己也順便拿一張來看。

這朝印刷逐漸興盛,以印刷行裏最便宜的糙紙來印,一般人也能夠付得起。

淡黃的粗糙紙張略有些樹皮麻頭留下的黑點,倒也不影響閱讀,楷體小字因紙張和技術的問題,印得不算清晰,卻也因此顯得別致,有種看博物館印刷藏品的感覺。

擡頭印著“江記”的小戳子,下面則打了橫格,日歷般印著十行小字,分別是十種不同的朝食搭配。

申阿婆早年行商,是識得字的,此時看了,有些詫異道:“怎個這麽多前所未聽過的吃食?”

江滿梨便給她解釋:“今日旬休,明日便是三月下旬了,這招子上寫的都是我下旬起始要售賣的朝食,每日不重樣。”

“還能這樣的?”申阿婆挑眉。

“當然啦,”江滿梨道,“我那小攤子就這麽大,若想一直增加新樣式,不大可能,我便想著或許每日做些不同的,一旬為一輪,按季節三月換一次,也是個法子。”

以江滿梨一己之力,每日朝食至多兩種主要的,譬如鍋貼生煎,輔以一種湯羹粥飲,譬如八寶粥或熱豆漿,就已是極限。

可她仍是那個初衷,小市吃食種類太少,就難聚人氣,要想將周圍的上班族都吸引過來,就不能讓人吃膩了,需得多些新花樣。

且決定租在象福小市時,也是因為得知了附近衙門食堂不力的消息,想彌補之。

想來想去,便想出這麽個法子,仿照食堂每日菜單的方式輪轉起來。十日內,每日售賣的種類不重覆,到了第十一日從頭再來,每三個月按著季節,更換一次菜單。

既不會超出自己的能力,又能與尋常小販打出差異化,還能不斷泵以新吃食,讓食客日日有盼頭。

“那萬一有客人尋著你做的生煎來,卻吃不著,怎個是好?”

申阿婆老眼犀利,一下便點在要害上。

江滿梨心道這小老太太不簡單,點頭道:“阿婆說的恰也是我擔心的。”

又道:“魚和熊掌不可兼得,我是想著,要不就試它一旬,總歸不至於是壞事。若是發現這京城裏人人都只願吃生煎,我再改回來便是。”

-吃過午食,趁著休沐,江滿梨便去小市周圍幾坊的衙門、府宅、酒樓送招子。

衙門府宅不必說,送酒樓,是因為偶爾會有酒樓客人差腳夫來小攤上點些個街頭吃食拿去配酒。

客人尊貴,酒樓已經收了頗高的酒錢,這種小事,自不好意思再攔著,時間長了,也便成了通識,各酒樓都習以為常地默許了。

有的酒樓甚至為了留客人多喝幾壺,還專門搜羅些坊市裏有名攤鋪的招子來,做成冊讓酒客翻看,看中了,便可花錢雇酒樓裏的腳夫去買。連腳夫錢也是一筆不小的進項。

江滿梨撿著幾家大的酒樓先送了去,今日休沐掌櫃的大都不在,茶博士接了招子,沒遇到什麽阻攔,有個別拿鼻孔看人的,江滿梨也都當作是節假日加班打工人的怨氣,不予計較。

各衙門情況也差不多,節假日當值的小吏接了招子,大體還算客氣,有些是時常在江滿梨攤子上吃朝食的,就更為熱情驚喜。

送完酒樓衙門,又沿街去送坊裏那些高門大宅的。

因著這四坊裏許多府衙,在府衙當值的官員宅院,就也不少。這些大宅送招子就不似酒樓衙門那般容易了,得看運氣。

敲敲後門或側門,有人開了,大方遞進去,或收走,或遭人拒於千裏之外,都是尋常。敲門無人應的,就在旁邊等一會,若運氣好恰有仆從出來采買,就跟上去套套近乎,再給招子,接了的概率比前一種還更大些。

不過也要當心,千萬不能遞給後廚出來的人,不為它,畢竟是搶人家的飯碗去了嘛,肯定是要被罵得狗血淋頭的。

江滿梨由西向東、由北向南地逐條街巷走,最後才到利民坊的河邊。

見了平成侯府的匾額,猶豫了一下,還是決定轉至後門碰碰運氣。沒想到甫一轉過去,便見一很是面熟的仆從,提著食盒出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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